消逝的打麦场

黄昏，夕阳的余晖顺着天际洒满了老家门前宽阔的场院，整个场院像是铺满了金光，在夕阳的余晖下，场院依然是那样的明媚动人、亲切如初。这个宽阔的场院就是二十年前我家的打麦场。时过境迁，它的功能逐渐退化，打麦场也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它的出现与消失犹如王朝的兴衰与更替，在鼎盛时期，也曾风光无限，在衰落时，落寞地退出舞台的中央。看着眼前的打麦场，二十年前在它身上发生的故事犹如唯美的电影般一帧一帧地在脑海中浮现。

记忆中，村里的家家户户都有一个打麦场，这或许与我们身处黄土高原黄土较多的自然属性有关，我家的打麦场就是父亲将挖窑洞多出来的土一推车一推车推出离院落不远的地方平摊修整而来的。它呈较大的圆形状，在那些种植小麦的年岁里，它不仅承载着成捆的小麦被碾压、扬场、晾晒再到颗粒归仓的功能，也见证着我童年的快乐时光。

在那火热的盛夏时节，小麦身先变得金黄，夏日的风吹着麦田，涌起一波一波的麦浪，那涌动的麦浪向人们诉说着自己成熟的模样，农人们似乎也闻到了麦香，此时村庄的男人和女人们便拉着拉车，提着镰刀全部涌向麦田，在“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过程中，农人们个个化作理发师，手中挥舞着镰刀，向着麦田发出“嚯嚯嚯”的声响，一把把小麦随之躺倒在地，被收割后的麦田像是剪去长发变成短发的姑娘，显得利落且清爽。倒地的小麦经过男人的手捆扎成一个又一个胖胖的“麦娃娃”，这些“麦娃娃”坐着拉车沿着坑坑洼洼的田间小路一路奔跑，来到了各自的打麦场上。

在打麦场上的麦子需要经过碾压、扬场、晾晒等几道工序。儿时的我最喜欢的是碾压和扬场了，准备碾压时我们先要瞅准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确保第二天艳阳高照，如果天公不作美，又怎能在打麦场上顺利完成所有的工序呢？碾压时，父亲趁天不亮就起来将麦子就着打麦场外围的一圈均匀散落，待到夏日的太阳在东方将天际点亮，我家的灰色小毛驴马上登场，父亲拿出驴拉磨的“家伙什”将其套在椭圆形厚重的碾滚上，为了防止毛驴偷吃或迷失方向，母亲时常用一件旧衣服将毛驴的眼睛蒙上，这时的毛驴眼前一片漆黑，任凭人的驱使。此时，父亲手持一根长鞭，站在麦场的中央，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一边呼喊着母亲不断挑动压过的麦秆，一边吆喝着拉着碾滚的毛驴一圈一圈围着麦场转悠，这时的我不顾天气的炎热，跟在碾滚后听着碾滚“吱吱呀呀”的歌唱，也顺势转起了圆圈。麦子经过碾压后，麦粒全都落在打麦场上，大人们拿起长着四个齿的钢叉将麦秆轻轻挑起放在一旁砌成麦垛，余下含有残渣的麦粒堆积在一处，等着清风徐来开始扬场，此时的我们热切地盼望着风婆婆的到来，待风婆婆的大手抚摸着打麦场时，父亲立即拿起手中的木锨顺着风的方向“哗哗啦啦”将麦子扬在空中，这时的清风便成了麦子与残渣的主要“筛选官”，决定着它们的去与留。经过一轮清风的筛选后，母亲再用扫帚将扬好的麦粒进行清扫，我则在一旁轻轻呼唤着“风婆婆快些来，慢些走”······最有意思的还是砌麦垛了，我喜欢站在高高的麦垛上，蹦蹦跳跳，那虚晃晃的麦垛犹如弹簧一般，可以将我高高弹起又落下，如同现在小孩跳动的“蹦蹦床”，在那没有玩具的年代，那一个个麦垛带给了我无穷的乐趣。

麦收过后，堆积的麦秆成了庄稼户的引火柴和冬日牛驴口中的一日三餐，大人们除了取引火柴或者给家里的牛驴铡一口吃食外，很少光顾。此时的打麦场便安静下来，成了孩子们和鸟儿的乐园。我时常和小伙伴在这个打麦场玩捉迷藏，有的躲在麦垛后面，有的直接在麦垛上挖个可以容身的洞，然后深藏其中，完全看不见踪影。有时我们手脚并用攀爬到麦垛顶峰看湛蓝的天空留下飞机划过的白色痕迹点缀着天际，这时的天空变得不再那样遥远，飞机也好像能触手可及，那软软的麦垛托举着我们，如同躺在了软绵绵的大床上一般，是那样的舒适和惬意。

打麦场不光是我们日常玩耍的游乐场还是练习骑自行车的好地方，因其场地较为宽阔，障碍物较少，我们时常推着自家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来到打麦场上。那时的我还没车高，左脚快速跨几下，右脚从大梁下面跨过去，只能蹬半圈，小小的身体歪倒在车身的一侧，晃晃悠悠地骑了起来，但没骑出多远，自行车便不停使唤，东摇西摆，人和车顺势冲向麦垛，此时的麦垛张开它那温暖的臂膀将我拥入怀中。哥哥比我稍大一些，他时常用脚跨过高高的杠梁，一屁股坐在车座上，但刚学车的他也是手忙脚乱，往往是顾脚不顾手，在

他琢磨脚上的功夫时，车辆也早已失去了方向，仍记得他骑着那辆二八大杠的自行车多次冲在了一旁歇息的碾滚之上，逗得我们咯咯直笑，那欢快的笑声和“哐当哐当”的蹬车声填满了整个打麦场，那一向寂静的打麦场也随着我们变得激情飞扬。

如今，随着时代的发展，我的家乡不再种植小麦，打麦场也不再派上用场，大多数人家的打麦场已经变成了自家的“自留地”，每年在上面种植一些玉米、大豆等粮食作物。但我时常怀念小时候的打麦场，在我的心里它永远不曾消逝。它目睹了父辈们挥汗如雨的劳动场面，承载着他们丰收的喜悦和对未来的向往，也见证了我那些逝去的快乐时光。一想起它，那段鲜活的记忆又瞬间在脑海中跳荡，眼前又浮现出父辈们朴实的笑脸和他们辛勤劳作的身影，耳畔又回响起孩提时代我们那天真烂漫的笑声和那“哐哐当当”的自行车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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