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下孔乙己的长衫”

历史上的戊戌变法，有一项是废除现行科举，推行新学（西学）。这个措施过分激进，遭遇举人、秀才等特权阶级的反感。怎么？饱汉不知饿汉饥。那些已经录取为进士的，倒也不妨；你让我偌大的39岁之年，当爷爷抱孙子的年龄，接受新的知识考核与竞赛，首先我就得秃顶。怎么？脑细胞损耗不起，我比不过十几岁的青年人。这就是所谓的“坊间物议”，也是慈禧太后废除变法的一项重大措辞：舆论不允许。

孔乙己是怎么样呢？实际上人家是真的秀才功名，只是没有考上举人。在心里，他也是反对变法的。只是小说里把人家的功名降级，降为童生。等到1904年彻底废除科举，走了戊戌变法的局部老路，孔乙己也就彻底被时代断绝了科举发家的路线。这些底层的遗老遗少，是也许有出路的——只是对于孔乙己而言没有出路。他执念太大，留恋太强，对新生事物不接受，犹如尾生抱柱子一样，最后淹死在尘埃里。在科举制度被废除的时代，鲁大师供职的酒店里竟然仍有人问“你怎么连个秀才也考不上呢？”这就是不是现在进行时，是过去进行时。说的是二十年前、三十年前的时候，你孔哥哥为何没有争取到一个功名呢？言外之意，从前已经争取功名的人，不论时代如何变迁，他们仍然滋润地活着。孔乙己形象是底层秀才的群像浓缩。他们最是怀旧的，却无路可走。

人到无路可走的时候，才会深切同情孔乙己，一并同情他不愿脱下长衫，放低姿态与劳动者为伍。

在民国时期，同情孔乙己的人更多。并不是仅仅因为基于“长衫”的恋旧心理：当“长衫”被民国时期素来鼓吹的价值在坊间物议里跌落尘埃而使穿它的人不免淹死时，人似乎从同情转为义愤——不同情、不义愤的人多吗？也许不多矣。

作者：风浪人生 公众号：广乘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