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穿活”和上海方言读音

10月16日“夜光杯”上刊有《百年老树穿穿活》美文，文中提到：“所谓穿穿活，是地方方言，即插入土里就可种活之意，是否有其他芳名，不得而知。”作者认为“穿穿活”是方言，说对了。因此看似简单的“穿穿活”三个字，理解起来也必需用方言知识，只是各种方言词典中都不列这个义项下的“穿”字词条。

“穿穿活”不仅“崇明农家的房前屋后常见”，我们浦西农村里原来也有，也用它来“消肿治伤治痛”，后因老宅基批量拆迁，“穿穿活”和其他树都消失了。作为地方物产，“穿穿活”在《上海府县旧志丛书》各卷中屡有记载，如“穿穿活，煎洗跌损骨骱。”（《嘉庆上海县志》卷一，《上海县卷》二，第846页）“穿穿活。灌木，叶似梧桐稍狭，插枝即活，故名。煎洗跌损骨骱。”（《民国上海县续志》卷八，《上海县卷》四，第2435页）估计好多读者对“穿穿活”中的“穿”字不甚理解，它涉及到方言读音及词义。这里的“穿”，发老派沪语“川”音，或者说它是“扦”字的方言读音，词义是“扦插”，就是将剪下的植物枝条，插进泥里，让它生根，这个动作就称“穿”。小时候，我“穿”过杨柳、“穿”过蔷薇，也“穿”过梧桐。如扦插后生根爆芽，就是“穿活”了。那时候，农村中看不到垂柳。记得为了想有棵垂柳，我曾别出心裁地将杨柳枝条倒过来“穿”，心想长大了，它的枝条就垂下来，就成垂柳了，可惜没有“穿活”。令人倍感有趣的是，几十年后我看到上海地方旧志中居然有这种记录：“杨柳……倒植者即垂柳，俗呼倒穿杨柳。”（《民国上海县续志》卷八“物产”，《上海府县旧志丛书·上海县卷》四，第2429页）“倒穿”就是“倒扦”，就是将枝条上下颠倒过来扦插在土中。

1970年5月出版的《上海常用中草药》一书中，收有这种植物的条目，并附插图。但书中用的名称是“扦扦活”，从内容介绍来看，就是上面的“穿穿活”，这表明“扦扦活”是正式的药用植物名。那么，“扦”的上海方言读音是“穿”吗？是的，这个语境下的“扦”读“穿”音。请看清末民初浦东人胡祖德《沪谚》中的书证：“扦，俗读穿，杨树不须移栽，扦插土中即活。”（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5月版第43页）拙著《莘庄方言》收词一万多条（学林出版社2013年版），突出吴地农耕社会和松江府县地域特色，根据方言使用实际，列了词条“扦①”，释义是“扦插。扦，音穿。”（第101页）这也是唯一记录这个义项的方言书。

作者：褚半农 公众号：6656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