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和大家伙儿唠唠《左传》

闲言少叙，为什么跟大家伙聊《左传》？最主要的原因是我目前还是只读到《左传》的部分——是的，我其实是在读《古文观止》。《古文观止》只是摘选了《左传》中的部分篇章，《左传》本身的思想深度和艺术价值还远没有被完全展现，两者的关系就像东方甄选和董宇辉一样。所以严格来说，标题应该改为“今天跟大家伙唠唠《左传》现存篇章中的节选中的我看过的二十来篇中的比较有趣的部分”，但是这样这个标题就太肉麻了，本着标题党的原则，我大言不惭地省去了《左传》后的一连串修饰定语。

《古文观止》收录的《左传》篇章不多，而且篇幅都不长，以鲁国为第一视角，主要围绕诸侯国的外交、政zhi、战争展开。用我看的这部编者的话来说，由于文字刚刚萌生不久，此时的文章兼具了思想美和文学美。翻译成咱们老百姓能听懂的大白话，就是不仅讲了很多内容，而且朗朗上口。正因此，其实《左传》对咱们文化素养的渗透还是很深远的，我想很多人也许没看过原文，但是对一些俚语都非常熟悉，譬如“多行不义必自毙”、“不义不昵厚将崩”、“其乐融融”（出自《郑伯克段于鄢》），“风马牛不相及”（出自《齐桓公伐楚盟屈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出自《曹刿论战》）等等。

当然，除了朗朗上口的部分之外还是有不少晦涩难懂的地方，而且这些文章的珍贵之处也远非几句俚语就能完全展现的，这其中包括两国之间的zheng治博弈、礼法传统的继承、微言大义的春秋笔法等等，在这里，我愿意给大家展示《左传》中传授的从古至今都被推崇之至的终极技能——辞令。

为了更加具体一点，我谨选取我认为的最会说话的一个案例——《烛之武退秦师》。我的遴选标准是：马后炮不选（e.g.《子鱼论战》），顺风局不选（e.g.《郑庄公戒饬守臣》），战争文学（物理）不选（e.g.《曹刿论战》）；相较于小压力下的发挥，我更希望学会在逆风局时如何兵不血刃地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我想这也是当今社会大多数人会遇到的更常见的前置环境。

首先是《烛之武退秦师》，这在2020年前的苏教版中应该是教材上的一篇课文。简单来说，晋国、秦国联手揍郑国，已经兵临城下打到泉水了，晋国秦国单个来算对郑国而言都是大手腕，何况人家还二打一，局势就像象棋打到残局，对面两个车马炮都在，咱这儿只剩个光杆司令左右腾挪，郑国想要这个时候求和，大家可以想象外交的难度，反映在当时，咱们的主角烛之武也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郑文公好说歹说才请动烛之武出马；之后烛之武和秦国国君聊了一下，二国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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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才能说服两个虎视眈眈的大国放弃唾手可得的战果退兵呢？我想这里烛之武给后世人列出了非常宝贵的两条原则并且亲身示范——首先，弄清楚我要和谁说话，其次，弄清楚和别人说话的我是谁。

为什么烛之武去见秦国国君？因为他知道真正想打郑国的是晋国，郑国曾经在晋文公还没发育起来的时候对晋文公无礼，而且背叛晋国归附楚国，人家现在就是来秋后算账的，跟晋国谈退兵就是春下两虫；秦国国君秦穆公当时还是晋国国君晋文公的好基友，人家是被拉过来贴贴感情升温的，所以秦国没有攻打郑国的充分动机，所以去见秦国国君。

破坏军事联盟效率最高的方法就是离间，而离间成功的关键就是让对方动机不纯，而让对方动机不纯的关键不是多高的话术，不是多厚的利益，最重要的还是找准离间的对象。确实，烛之武跟秦穆公说的是需要提防同为邻居的晋国太过强大（晋国、秦国、郑国三家接壤），如果放任其攻占了郑国，那么秦国也有危险；但请问难道晋国就不用担心秦国得到郑国后也开始垂涎晋国吗？之所以能够退秦师，最重要的是秦穆公本身也不是完全信任晋文公，烛之武确认这一点则事成可待。猜忌是一颗只能由本人种下的种子，他人起到的帮助只不过是加快种子的成长，真的两肋插刀的兄弟是离间不了的。

那么如何说动本来就没有充分动机的秦国退兵？摆清自己的位置。装可怜、讲道义在这个情况下是没用的，人家兴师动众来打团，已经被打到家门口，多少要割点地、赔点款才能解决难题这已经是既成的事实了，这个时候就别想着抠抠索索，重要的是让付出和收入成正比，就像请人办事，钱甩出去至少要听个响。我们看看郑国付出的代价：烛之武跟秦国说，“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我想这已经很委婉地说明了自己愿意供奉秦国，秦国最终的反应是“秦伯说，与郑人盟，使杞子、逢孙、杨孙戍之，乃还”。如果不知道这大概是什么概念的话我们可以看看前面的《郑庄公戒饬守臣》，鲁国、齐国、郑国三家打团揍许国，揍完之后战果让给郑国，郑国也才派了一个人驻守许国。以我鄙见，这个“戍之”相当于租界，戍守的实际上是租界的地方官（只不过期限和当代国君的寿命差不多长）。

其他的一些要点我想其实很常见，无外乎放低姿态伏微做小，什么“若郑亡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云云，这些在处于劣势的时候是不需要教的——连野兽都知道在遭遇危险时露出肚子；但是难得的是保持理智，找准对的人，说出对的话。

最后再叨叨几句，因为没有女朋友，所以经常胡思乱想，有时候会怀疑自己读这些老古董有什么用，毕竟现代社会哪里还有什么君君臣臣。这时候我总能找到合适的借口来开导自己，我想最重要的理由是人类仍然保持着相当的社会属性，而这个是从古至今一直没有太大变化的，只要还在社会中生存，就免不了要学会和人打交道的技能，而这点我们的老祖宗已经展现出非凡的智慧，并且以身作则地为我们示范，这就是读书的意义。（当然，还是有女朋友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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