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传言说,人类学、民俗学属于“贵族学科”,因为需要有钱有闲,因为田野调查需要经费。
除非导师有项目经费,否则只有自费做调研,而投入的资金和心血,短期内看不到明显回报。
我必须得承认,传言是真的,但也看机缘。
比如我那一届,只有我和同门梁生最先开始自费做广西龙胜红瑶的田野调研,其他同学后来组团借了导师的东风,去另一地帮政府部门整理田野调研报告,梁生后来也去了。
我孤家寡人一个去下田野,胜在自由,没人给我命题作文,不用受任何限制。
但相比其他同门,我没有导师的带领和实时庇护,一切都要靠自己摸索:
实地观察,访谈提问,寻找选题,形成田野调查报告,理清思路形成文章……
第一次做田野调研,是在2013年。如今12年过去了,其中的一些访谈对象,到现在还保持着联系。走过一些弯路,但也近距离接触到大量不经修饰或刻意解读的一手资料,至今让我印象深刻。
如果从资金开销方面来讲,人类学、民俗学、社会学都属于“贵族学科”。因为田野调查法是这几个学科的起家底色。
想要做出成果,就必须长期参与田野观察,烧经费是必不可少的。
作为身无长物的穷学生,如果没有导师课题项目的庇护,确实需要思量清楚。
这个意义上,选择导师非常重要。导师的田野调查点、在当地的人脉资源、同门师兄师姐,都是学术后辈可继承的资源。一个成熟的研究者会把这些都纳入考量。
而我,不一样的烟火,虽然导师有资源,但我并没有选择和同门抱团,完全是凭着一腔热情和兴趣做田野调研。
事实上,真想做出些东西,也确实需要这种置一切于不顾的纯粹,或者说偏执。
可以说我当时的生活方式是“贵族式的”,主打一个自由任性。本科毕业后,闪转腾挪于苏沪京乌等地工作了一段时间,对社会有了一些初步思考后再度读研,这时的我,看问题的视角与其他应届“学院派”同门非常不同。
这种不计后果、缺乏规划的生活方式,对个人发展来说没什么好处,但非常契合民俗学要求的“他者的眼光”和田野调查法。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一点不计损失付出精力和牺牲年华的觉悟,只想找个好工作养尊处优,那还是别来这个专业。
民俗学不是一个适合谋生的专业,它是开拓性质的,需要一代又一代先锋前赴后继去奠基。
但要说它是贵族专业吧,气质上又欠缺许多。
民俗学所研究的,并没有很优雅尊贵的仪式感或服装妆造,甚至可能研究对象是简陋的潦草的,琐碎纷繁的事象。接触到的人,也不见得全是友善的,也有一地鸡毛。
这就对民俗学研究者要求很高:要能耐得住寂寞,放得下身段,有积极灵活的应变力,有效沟通的手段,敏锐的洞察力和精准的描述笔力,有稳定的情绪,有着眼一隅、胸怀全局的气魄,要能从容吃土,也能超越世俗抓住本质。
每个民俗研究者投身此道的目的并不相同,但超越现实的志向、清苦的坚守是相同的。每个微小个体的付出,最终会汇成民俗学这架马车下奠基的础石。
还记得在雁园,梁生问,你觉得学民俗学的意义是什么?
我说,现在可能看不出来什么意义,但你想想,
即使是有钱人,满足了一切欲望后,他们穷极一生的终点,还是会转向思考我们所研究的话题(仪式 信仰 破解行为模式等)。你就知道,我们的专业是很超前的。
民俗学常常需要大浪淘沙,学海无涯而生也有涯,但我始终不悔,如果需要,我仍愿效献绵薄之力。
2012年以前,我常写诗词,但后来再也没有写过风雅之作,封笔前最后一首是这样的:
生而有涯随水逝,
风雅无根浪头轻。
而今翻从源头省,
岂知侠者为国民。
距离那时候,竟然已经一轮回了,世事恍如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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